黎懦先生

I never resign.

【Jaemin】玫瑰季

第一人称×意识流文学

孤独和爱一样,是人类共同的语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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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久违的梅雨季节。

 

       外头还在下着瓢泼大雨,以及令我怅然若失的电闪雷鸣。我没有及时拉上窗帘,于是柔和的灯光便透着玻璃四散而出。雨滴打在玻璃上,就像飞蛾扑火,义无反顾。

 

       梅雨季节是每年六七月份由东南季风带来的太平洋暖湿气流,经过中国长江中下游地区,使其出现的持续天阴有雨的气候现象,此时又是江南梅子的成熟期,故而称其为“梅雨”,此时段便被称作“梅雨季节”。

 

       在于其近似的日子里,正是玫瑰的花期。在自然生长的环境里,玫瑰一年只开一次花。不过我也常常感叹,一期一遇,倒是有些落寂。无论是对花来讲,还是对赏花的人来说,都是昙花一现。

 

       “不过,现在玫瑰很多都是在温室里养殖的,所以一年开花两次也不稀奇,甚至开花三次都有。”,脑海里灵光一闪,我突然又想起了什么,本是坐在浴缸边缘的我,立马起身,朝着洗漱台前的镜子喊道:“哦对,你知道吗,四季玫瑰这个品种是可以整年开花的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从镜子那头传来有些低沉磁性的嗓音,“是吗?那倒不像我们这儿,玫瑰全都是自然生长,一年开一次,倒像是昙花一现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他显然和我想到一块去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镜子里的人今日穿了一身燕尾服,带着金丝眼镜,怀表的链子无意识的从口袋中露出,他生的俊俏,鼻梁高挺,眼神中蕴含着惘若大海般的深邃。他叫罗渽民,来自19世纪的波兰,是一个我能在维基百科上查到的钢琴家,虽然比不上鲁宾斯坦、肖邦那般出名,资料也很少,但用他的话来说,则正是在潜心锻造着。

 

       我能见到他是一场时空的意外。

 

       届时我正出浴,刚系上浴袍的缎带,浴室的镜子上骤然升腾起团团雾气。我用手去擦拭,它却岿然不动,硬生生将我着透亮的镜子换成了磨砂质感。我侧过身去拿纸巾,再回头时,镜子里出现了一位穿着白衬衫的男子,西装还被挂在左手手臂上,右手仍在拉扯着领带。

 

       我愣住了,他也回头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我和他二人面面相觑,仅仅五分钟的会面,却过的像五百年那么永久。时空刹那间停滞,除了他惊叹的神情,因深呼吸而起伏的胸腔,世界怅然停止。

 

       直到下一场梅雨的来临,会面的时间从五分钟到十分钟,到半个小时,再到可以随心所欲的控制时间,作为21世纪生人,我很快就能消化这一情况,大概用时空隧道这样的概念给他解释了一番。渐渐地,他也就从不适应到能和我谈天说地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只是我们仍不知着时空隧道的触发到底是如何进行的。

 

       不过无妨,我想因为我和他是时空中的心有灵犀、冥冥注定,那么这些身外之物倒也无妨。

 

       “最近都来的很晚啊,是因为巡演练习吗?”

 

       “嗯…”,他停下了演奏钢琴的手,“下个月的音乐会你还是不打算去吗?”。我还坐在浴缸的边缘翘着脚尖玩水,他的眼神却无比炙热,带着疑虑、不解,甚至还有一丝苦涩。

 

       “没必要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我消极的呢喃好像无意间被他听到了,他口头做无反应,仅是皱了皱眉,盖上了钢琴盖子。一时,反而失去了我的兴致,便不愿再同他讲下去。

 

       我想他是不懂我了,又或者,是我根本不懂他。

 

       人本就是在未知中前行的。

 

       艺术这条路,千人千面,万人万思,又有谁走的明了?

  

       我的年少时期混沌着,充斥着若明若暗的色调。由父母注入的鲜红的血色和我自身通透的黑白相揉,由魂灵浸注滋养的脑流窜到鲜嫩的指尖,随即从琴键的缝隙中穿梭,奔涌,使琴声从鲜亮明艳、激昂高阔坠入无尽的暗沉之中。

 

       我开始害怕光明,一旦在公众的面前出现,并果不其然的受到非议。我便再也无法咏叹我的思想了。于是我再也没有了表现上的冲动,再也不试图让别人去理解什么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不被人理解成了我可悲的宿命。

 

       至十四岁那年的最后一曲琴音,五年过去了,我在宿命这条路上走了五年,再不敢于公众面前弹琴。颤抖的指尖和胸腔内浑浊的共鸣,刺眼的灯光和脚心灼上的烈火,琴键在撩拨我的心弦,心弦在撩拨我的大脑,于是我无法思考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只剩下崩坏的琴音。

 

       此时,浴缸里的水渐凉,于是镜子上的雾气渐少,罗渽民的面容也就愈发清晰。他已然从琴房出来,正落座于卧室内的书桌前。我想借此岔开话题,他严肃起来的面庞令我害怕,不是父母那般的严肃泠冽,却令人禁不住打一身寒颤。

 

       于是我问他:“你会写花体吗?”。我一直很向往花体,因为我怎么也学不会。那些蜿蜒曲折的部分,我总是记不住,难以落笔,即使写出来也是生硬,也就不愿落笔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他说:“会,如果可以的话,很想给你写封信。”。我无法参透他眼神中的朦胧、沉醉、甚至柔情。但我透过他的目光,沉入想象,想象指腹轻触纸张粗粝的质感,感受墨迹的暗流涌动,他的情感全然如油画般浮现在我眼前,一切都立体生动起来。

 

       罗渽民在说话的时候,一直盯着我,像是想要看穿我。纵使我总感受到冥冥注定、心心相惜,甚至情愫川流不息,我也没有接下他的话,因为他来自1878。

 

       十九世纪。

 

       外头的雨停了,已经是入夜凌晨两点,大街上静悄悄的,好似不曾有生灵路过。

 

       过了几日,由于时空隧道迟迟无法联结,我见不到罗渽民,却偶然在图书馆瞧见了他的日记。在镜子里看惯了罗渽民的真人,又这历史区域看见他的日记,尘封,破旧,倒是很不适应。

 

June 14, 1878

I am full of strange feelings, reliving and refashioning many old things.

「1878年6月14日

我脑中的思绪怪异离奇,赐予那些尘封的旧事以崭新的生命、崭新的容貌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我随手一翻。

 

June 28, 1878

She deserves roses and applause.

「1878年6月28日

她应是玫瑰与掌声的宠儿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6月14日是我第一次在镜子里见到罗渽民,6月28日是我最后一次在镜子里见到罗渽民,也就是几日前。14天,两周,我和他的故事却过得像两辈子。

 

       在和罗渽民失联的前一天,时隔三年我再一次收到了音乐会的邀约,时间大抵就是七月底,在法国首演。自从我和罗渽民讲了这个事,他总是不厌其烦的让我去参加。不管我怎样去哀嚎,哀嚎我受够了他人打量的神情,在音符空隙间的指指点点,他还是不松口,明里暗里都是告诉我‘你应该坐在钢琴前,你应该出现在舞台上。’。

 

       他的说辞令我不悦。我觉得他不应该将他对演出的执着强行加在我的身上,我并不在意所谓的舞台,所谓演奏钢琴只不过是一种我表达情感的方式,不过是从表达对新奇事物的感受,转化为表达孤独。

 

       孤独像一颗钉子,将我控制在琴座上,不得动弹。

 

       在他人的生活下捏塑自身,则若茫茫于白雪之中,自我的存在逐渐消亡。琴曲的尾声,则是自我的终结,亦是恐怖亦步亦趋,纠缠而上。可高处的寂寞使人瑟缩,高处的寂寞是一种叫人不得不坚守的情操,而坚守的这份情操却又在现实生活之中被按到了极低之处,那便是无人理解的苦痛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我讨厌梅雨是在14岁那年,琴房外的一阵喧哗打碎了梅雨的嘀嗒。我喜爱玫瑰亦是14岁那年,梅雨骤然倾盆而下,它仍完美无瑕地在花园中生长。我心中的玫瑰季,也是梅雨季,亦可作霉雨季。是时节使然,也是心意使然。

 

       我在等待今晚的大雨,它却迟迟不来,连带着,他也迟迟未来。

 

       半晌过后,我才一骨碌惊醒,竟是懒洋洋的倚靠着浴缸睡着了。许是沉睡过久,压酸了小腿,连带着手臂上的红痕也鲜明的不像话。我想撑着浴缸的边缘站起来,一晃神,又摔下来。用手揉一揉眼睛,才看到洗手台前的镜子蒙上了雾气,粘连绵绸,竞将一整块镜子都吞食干净。

 

       我想再次站起来,手指无意间掠过浴池里还温热的水,侧目看到洗漱台上的一支玫瑰花。

 

       罗渽民?

 

       在消无声息的陷入昏死前,我能确定除了带着一本罗渽民的日记,我几乎是赤手走进浴室的,因而这只玫瑰花的出现令我茫然。

 

       我兀然想起罗渽民的话:“花雨共生,你嗜爱玫瑰却厌弃梅雨,这是不对的。”。

 

       可除此以外,什么都没有。镜子上只有蒸腾不断的雾气,轻烟似的将它笼罩,除却台上一支玫瑰,镜子上没留下任何话语,洗漱台上更没有我念叨了许久的花体手写信。

 

       他骗了我。

 

       骗了我一封信,一支玫瑰,一首钢琴曲,还有一颗尘封已久的心。

 

       后来我还是答应了音乐会的邀约,挑了一首罗渽民巡演时演奏的曲谱,并不是罗渽民演奏的最出名的曲谱。但它是罗渽民第一次透过时空隧道为我演奏的曲谱。老实说,在高跟鞋接触到木质地板的那一瞬间,我还是颤抖了,更确切地说,是有些颤栗。

 

       聚光灯从聚焦到熄灭的片刻,我幻想罗渽民正坐在台下。

 

       他并不在。

 

       2020年7月28日,也就是音乐会的今日,我依旧把罗渽民的日记带在身边,等到表演结束了,回到后台,本是随手的翻阅,却发现日记莫名其妙的多出了一页。

 

       第614页。

 

July 28, 1878  still sunny

Sorry for not having a chance to write to you.

「1878年7月28日  依旧是晴天

很抱歉没能给你写信。        」

 

       如今,梅雨走了,罗渽民也走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他在一场雨季,用一支玫瑰告诉我:“不被人理解是我唯一的骄傲。”

 

全文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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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图源 友人G   修图 黎懦先生)

 

本文设计元素:

*不被人理解是我唯一的骄傲。

*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,就是在认识生活的真相之后,依旧热爱着它。读高一的时候最爱看孤独六讲,私以为自己的情感旁人无法参透于是便落寂此生,诚然随着年岁的增加,一切所谓孤独的念头就此分崩离析,越来越能参悟所谓生活的道理,除却内心应存留的清晰理智的孤独,还有生活的烟火气息。不被人理解或许是一种孤独,寻找平衡或许才是最佳的法则。

*灵感来源于在梅雨季里难以出行的我的落寂,以及写这篇文的今天苏南又下雨发大水了,又闷又热还都是水真的很难受,梅雨季没有想象的那么美好的!!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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